10月31日,管理學院一館的正大國際會議廳中,我們很榮幸的邀請中研院史語所所長黃進興院士來與我們分享「《論語》與算盤」獨門的孔門管理學。黃所長師承中華文化史泰斗余英時院士,幽默風趣外,也富含深厚的人文素養。黃所長的演講深獲中國政經院及日本香港等地企業家推崇。
黃院士提到這本書是他從新光集團創辦人吳火獅先生手中得知。此書的日文作者榮一先生是日本明治近代經濟革新最重要的人物。他曾經當過大藏相,榮一認為在官僚內體制改革沒有希望,於是辭職,這舉動讓他同事們感到不解。榮一離開政府後到社會上作了許多實驗,所以日本一般企業界尊稱他為實驗之父,而日本的第一國立銀行,也是他所創辦的。因此可以看出他在日本企業界舉足輕重的地位。
接著黃院士提到本書是以中國和日本之間的差異作論述。作者榮一認為中國人受到傳統宋明理學影響,有所謂的義利之辯,因此認為義與利無法協調,榮一認為這是錯誤的。因為在日本武士道的教育中,從小就要讀《論語》、《三字經》,他們從不覺得義利之間是不協調的。例如傳統儒家重視知識勤儉紀律,這些都是在近代的重建經濟秩序中,不可或缺的因素。因此,日本其實是學習中國傳統的三國演義、孫子兵法等思想,運用於商戰上。黃院士指出,在這種情形之下,許多中華文化上祖宗的智慧在日本得到復興。
不僅僅日本對於中國傳統文化保持高度興趣,歐美國家也逐漸開始認識東亞。歐美國家對於東亞的經濟感興趣是始於1980年代的「亞洲四小龍」的稱號以及當時經濟實力高漲的日本。
當時很多經濟學家開始探究為什麼東亞經濟可以突破困境。有的學者指出是因為東亞有美元支援,就如同歐洲馬歇爾計畫幫助歐洲國家在二戰重建。但這說法馬上被挑戰。因為美元讓菲律賓、馬來西亞等都沒有爬起來,沒有顯著經濟上的突破,所以單單以美國援助解釋東亞經濟復甦並不具備足夠的解釋力。後來又有學者發現這幾個地方除了經濟因素外,還看到文化的因素的共同點,也就是說,這幾個地方都是儒家文化。
除了學界對於東亞經濟高漲的討論之外,歐美商學院也開始進行改革。例如chicago幾個大學改變商學院的操作模式。原先,商學院的操作大多是大家一起活動,主要是具有聯誼性的作用,要連結人脈在事業上才能有更多幫助。只是,Chicago等大學的改革原因在於,發現商學院教學內容對於重要經典了解太少。加上他們發現若要到大陸做生意,不用花大筆錢要別人教,而是把《論語》拿起來看就知道中國人基本心態是什麼,比詢問很多顧問還有用。在這商場上的策略因素改變之下,連帶商學院教學方式改變,轉為研讀經典,這樣精神上的收穫比較豐富。他們認為經營企業就跟打戰一樣,會有許多挑戰與挫折,有時候從古人經典中可以得到慰藉與啟發。
第三部分,黃院士也討論到資本主義興起的原因,以及為什麼資本主義在傳統中國無法興起。
在韋柏的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提到,新教有改變世界精神的動力,韋柏認為世界上其他歷史文化較沒有動力,因此沒辦法對現時秩序產生衝擊跟突破。在這觀點之下,顯然中國沒有很快進入資本主義社會是可以理解的。
在了解資本主義如何在新教的基督教國家中興起後,隨著時序推進,回過頭來看,若是儒家與資本主義碰撞之後會有何種發展?以及儒家文化是否能轉型?而轉型前在中國普羅大眾心中又是怎樣的形象?
首先,雖然前面提到歐美大國對於儒家傳統文化漸感興趣,但一開始世界上對儒家文化評價仍然負面居多。例如某位學者認為中國工業化失敗就是因為儒家文化。又有學者認為只要沒有擺脫儒家文化,中國是不可能改革成功。《儒家中國和現代命運》這本書認為中國近代知識份子在感情上還是深深依戀傳統,但是在理智上和傳統文化上已經疏離了。這書以梁啟超為例說明,梁啟超之所以會認為民本主義重要,他基本是用西方民主的概念來闡述,在評價中國傳統文化上是以西方價值作為判斷基準的。
黃院士認為在了解儒家文化是否轉型之前,要先認識儒家文化的特色。
儒家傳統經典,舉凡《論語》、《三字經》等,這些啟蒙教科書的特色非常強調成就的動機。這些啟蒙書灌輸我們一個觀念:每個人都是家族一份子,要光宗耀祖、揚名聲、顯父母、勤有功、嬉無益。在社會上要出類拔萃,就要考上進士任官,中國傳統最重要是當官,而非生意人。考上科舉之後,整個家族身分都不一樣,所以想要出類拔萃是家族集體行為而非個人行為。
在取得功名上,必須要有一個制度與其相輔相成,而這個影響中國儒家文化幾千年來的制度,便是由武則天所奠定基礎的科舉制度。
黃院士認為,唐朝沒有武則天就垮掉了,武則天奠定唐朝統治的關鍵是栽培大臣。武則天十分能幹,唐玄宗跟後代皇帝對她還是十分尊敬,只是後來《新唐書》加上宋明理學貶抑的觀念,將武則天的貢獻避而不談。武則天將科舉穩定下來,並且靠著進士科舉提拔寒族,寒族因為沒有依靠,對皇室十分忠心。寒族和傳統貴族圈(註1)的政治實力升降,關鍵就是武則天。
但這個制度後來遭遇打擊,光緒31年滿清改革教育制度,將科舉廢除,中國進入新的社會,慢慢以工商為導向,中國人民成就動機依然強烈,所以在社會結構變動之下,人民的成就動機慢慢轉變成賺大錢,因此老百姓想要轉職工商業。由此可以看到成就動機依舊存在,但會因為不同的社會結構而導致老百姓對於不同行業的轉職。儒家文化在現代社會依舊牽引著我們的靈魂,不論在為人處世或商場上都可以看到儒家文化的身影。
黃院士幽默風趣,將原本一學期的課程濃縮到兩個小時的演講中,他鉅細遺地分析儒家文化在現今社會的演變,以及儒家文化在歐美世界中,從貶義之詞轉為大眾競相了解的文化。正提醒了我們在中華文化洗禮下的華人,不得不重新正視儒教的重要性。
(註1:貴族圈握有舊有的政治實力,在唐朝初期具有一定的政治經濟實力地位)